家谱中的珍贵历史文化记忆
——试以《象石吴氏宗谱》为例
张利民
宗谱、家谱,是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一种独特景观。它记载的是一家一姓的世系、人物和事件,实即是一家一姓的历史。著名方志学家章学诚说:“传状志述,一人之史也;家承谱牒,一家之史也;部府县志,一国之史也;综记一朝,天下之史也。比人而后有家,比家而后有国,比国而后有天下,惟分者极其详,然后合者能择善而无憾也。”章学诚好友邵晋涵亦说:“家之有谱,固与国有史、州有志而并重也。”由此可见,家谱是与方志、国史同样重要的历史文献。
明代方孝儒说:“谱者,普也。”家谱从周代的“专官之掌”,发展到秦汉至于六朝以来的“专门之学”,到了五代后,成为“私家之谱”。这时的家谱,可以说是一种“普及”“普遍”而又“普通”记述家族历史的体裁,已经成为一种相对而言的“全民参与”(一个家族中全员入谱)的事业。这就为家谱发展注入了新的生命力,而且无意中又拓展了家谱的历史价值和文化价值。
在地方文史研究中,我们常常发现,许多家谱蕴含的文化,并不仅仅局限于一家一族的历史,而是因为其家族特定历史地位,往往与一个地方、社会、甚至与国家的历史发生许多联系,从而反映了一定社会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以及社会风尚。史学家邵晋涵说:“家修牒谱,能使体例精覆,未始不列于著作之林,而世家之谱,更有禆于掌故。”所以当代的方志学家仓修良说:
对于我们今天来说,笔者认为谱学仍具有不可忽视的文献价值,它是祖国宝贵的文化遗产中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。就以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族谱、统谱而言,乃是研究当时门第制度、选举制度、民族关系、婚姻状况及整个社会风气的重要史料。五代之后的私家之谱,……从目前来看,起码有以下几方面价值:第一,它可以帮助我们研究历史上政治家、军事家、思想家和著名学者许多是悬而未决的重大问题。……第二,这些家谱、宗谱,对于研究人口、民俗学和地名学都有很大价值,它可以提供许多其他史籍中无法找到的宝贵材料。……第三,对于家谱、族谱的研究,有助于了解当时的中国社会、了解族权的本质和所起的各种作用,因为族谱中对族规、族约、族产、祠祭等都有详细记载。而其中许多内容也一定程度上反映当时社会的生活习俗。总值,这些事实说明,宗谱、族谱都是重要的文献资料……绝不应当轻易地一律斥之为封建糟粕,必须严肃地加以保护、整理和研究,使其能为发展祖国的文化事业发挥作用。
我于修志之余,阅读了《象石吴氏宗谱》,发现家谱中有许多珍贵资料,如入历史隧道之中,看到闪闪发亮的富矿,感叹不已,加以采摘,以飨读者。
一、《象石吴氏宗谱》概况
《象石吴氏宗谱》,是指象山石浦北门吴氏宗谱,其始祖吴璋(1468—1552),系明嘉靖年间从三品昌国卫指挥同知。子道南(1508—1561)、孙吴炌(1528—1590)三代世袭,其曾孙吴权又恩荫千户所。后定居于石浦。其家谱始创于明代。清台州府天台县儒学教谕、同里友人林文皋先生曰:“先世牒谱,原原本本,丹碧淋漓,询鉅观也。因迁遣令迫,仓卒附藏于封诰花金匣内,半途遇偷儿,窃匣去,并失焉。”五世祖一鹏,字台星(1591—1661),痛惜失谱,垂老从“默识”中,得其十之四五,将次成编,未卒业而故。其后又遭火焚。八世孙元锦(1697—1756)后于故簏中拾得残稿一束,“自嘉靖袭职指挥同知公以下颇详列,世次秩然,而生卒间未考核,且不注明出数。列传数纸亦残缺无伦。次纸上印一清绿小硃字,亦有未印者,鲁王父子手迹宛然。”元锦奉之而泣,如获家珍,略为诠次,并以各房子孙附焉。由其师林文懋作序。清乾隆三十年(1765)九世孙吴山潮(元锦次子,1725—1760)重新创立《象石吴氏宗谱》。光绪十五年(1889),第十一世孙宗荣再修《象石吴氏宗谱》,由拔贡选用知县陈继实作序。民国三十六年(1946)第十二世孙承木、十四世孙德谟三修《象石吴氏宗谱》,由邑人张松岩作序。2005年,十五世孙基政四修《象石吴氏宗谱》,由民国时曾任象山县立中学校长何敏求先生作序。
家谱行第,从第十一世开始:本宗承世德 基主善嘉谋 绍泽应光志贤 嗣振远休。
吴氏迁象500多年,至今已历18代,族人散居于象邑石浦、丹城、大塘、晓塘等地。
二、《象石吴氏宗谱》历史价值
明清时代,是象山历史最激越震荡的时代,抗倭、抗清、海禁、开禁,象山沿海多有战事和大事。相传象山昌国卫有十八指挥。卫内有“十八指挥排街走”谚语。一说明当时卫城内道路宽广,十八指挥可横排同行;二说明昌国卫指挥众多。但是究竟有哪十八指挥,县志仅只记“万钟、武胜、谷祥、张勇、梁凤、吴璋”六人。而且所记寥寥,语亦不详。至于抗倭、海禁等重大事件,亦多记录外地史料,缺失象山本地的地情。通读《象石吴氏宗谱》,发现谱内多有这方面记载,有很高史料价值,可以说有象山历史许多重大史实的发现,也是对研究浙东沿海历史有所补缺,提供了重要资料。欣喜之余,择其要一一介绍。
1、介绍了卫指挥吴璋的生平历史,是对象山重要历史人物史料的丰富和补充。宗谱有列传《明世袭指挥同知珍侯公传子道南公附》一文,具体介绍了吴璋的生平,辑其要,概括如下:
吴璋(1468—1553)字珍候,世袭三品官,以指挥同知隶昌国卫分巡石浦。昌国卫为滨海要地,自正统七年(1442)倭寇焚劫卫所,而昌国卫等官以失律被刑者三十六人。嘉靖十九年(1540)春,许栋勾结倭寇结寨于郭巨之双屿港,分舟宗剽掠。吴璋巡守石浦,贼艘舣集潜结案于外港隘口。吴璋乃夜抽乡兵善登山者五十人,使人各执旗赍统炮由间道攀崖伏于近巢之高岩,俯而觇贼,且度我兵至,以炮应。预遣其子道南逾岭涉岙,先发其滚木檑石之伏险者,于是璋卫兵出隘骤进。贼甫迎敌,忽山巅炮发,声如雷,烟炮蔽天。贼回顾失据。弃大舰乘小船流而遁,坚守双屿港,频年不敢一窥昌石等处。是时璋以年老谢职。二十五丙辰(1546),贼招集亡命挟倭奴,大举入寇,舳船蔽海,而漳贼一队因风利直捣石浦,后船继进,绵亘铜瓦、石坛间,掳劫备倭把总白濬、巡检杨英。贼锋勇锐,莫可挡。时璋已家居,奋然而起。适邑令蒋公三才团父子乡兵,会璋于黄部,战舰列举平岩,势张甚。璋领前军进击,贼争进,离其前后,璋使道南一军横贯其间,蒋公父子兵左右夹击之,贼首尾不相应。顺流而东,复退守双屿港。
2、记载了勾结倭寇海盗闽人李光头、徽人许栋系狱象山事件。
明代倭患中,一部分是日本倭寇与中国海盗相互勾结、狼狈为奸。其中闽人李光头、徽人许栋、王直(汪直)对象山危害尤大,多次进入象山沿海掳掠,也遭到象山人民的抗击。其中有关李、许俩人系狱象山记载:
嘉靖十八年(1539)己亥,闽人李光头、徽人许栋以事系狱。因除夕禁卒饮岁酒倾醉,疏防,寅夜越狱,其党王直、徐惟学等遣人舣舟岳头,接应入海,官军捕之不得。
这是一个很重大的历史事件。从所载的文字来看,有具体时间、地点,特别是“岳头”即今象山东陈乡岳头村,是一个渔村,有海港、船只。从这里出海,是完全有可能的。但怎样被执,所系狱是何狱?不清楚,有可能是囚于县狱,也有可能囚于昌国卫中监狱。但从迹象上看,似乎系于县狱更合事理,因为岳头在县狱南二十余里一个偏僻小渔村,不宜为人注意。但在象山古代史志及历史上其他著作都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记载,民国《象山县志》也是引《吴氏谱》云“十八年,李光头、许栋以事系狱。除夕疏防,越去。其党王直、徐惟学等舣舟岳头,接入海。”因此成为孤证,有待历史进一步考证。
3、插述了明象山县令蒋三才的父子乡兵抗倭的故事。
蒋三才,明嘉靖二十四年(1555)象山县令。象山县志有传:“蒋三才,字位中,全州人。由举人知县,刚介有治才。时嘉靖二十四年(1545),海陆诸贼窃发,扰害村落,合邑汹汹。三才倡立父子乡兵,互相策应。每有犯境及私相劫掠者,多方捕获,讯实,悉置以法,贼解散,民赖以安。第以节自负,不能阿事上官,罢去。民立祠祀之。”蒋三才是嘉靖年间象山抗倭县令,但少有其具体抗倭事迹和父子乡兵介绍。今有《象石吴氏宗谱》中一段描述,可补史料之不足:
道南(吴璋之子,袭卫指挥职)字昭信,有干略,胆识过人。自幼从父行,间决赞机,谋多资力焉。二十五年丙辰,贼更招集亡,挟倭奴大举入寇,舳橹蔽海而漳贼一队因风利直捣石浦,后船继进,绵亘铜瓦、石坛间,掳劫备倭把总白濬、巡检杨英。贼锋勇锐莫可挡者。时公(吴璋)已家居,道南公以事之卫或请公坚壁以主待客,而公趣进兵。适邑令蒋公三才团父子乡兵会公于黄部,道南公亦至舰。贼列踞平岩,势张甚。公领前军,故小却,使贼争进,离其前后之衔结者,而使道南一军横贯其间,蒋公率父子兵左右夹击之。贼首尾不想应,且战且退,顺流而东,旁掠西山、西泽村落而复退守双屿港。
这段文字介绍了蒋三才父子乡兵与昌国卫吴璋、吴道南一起在石浦平岩一带共同抗倭斗争事迹,致使倭寇从海上溃败,退归双屿港,与史实基本相符。
4、记叙了象山昌国卫兵参与进攻双屿港之战。
《明史·朱纨传》:“嘉靖二十五年(1556)朱纨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南、赣。明年七月,倭寇起,改提督浙、闽海防军务,巡抚浙江。……明年(1557)将进攻双屿,使都司卢镗将兵由海门进。”象山《象石吴氏宗谱》也有一段文字记录了吴道南所率昌国卫兵参与进攻双屿港事迹,以作正史的补充或参考:
越明年,朝命巡抚朱公纨遣福建指挥卢镗、李发等分道济师会公(吴道南)于大佛头(南田花岙岛)鼓行而西,既而北风陡作,贼乘风迎敌,进城不利,退保石门之西,与福建兵隔洋而军。是时,贼侦遍海上,次夕反风,或以火攻请。
道南公宣言曰:“风变歙忽耳!是何足凭?而作此狡计无益,徒乱人意。”乃密墓(募)舟五十艘填膏灌芦畜阳,遂作火攻计。分隔洋军舟,自下流潜渡,绕出港后三匝伏之,而以他舟补隔洋军。平明火发,前军承风进,诸军合之,倾刻薄贼营。初,贼据港结案,中军锱重列居后舟,而以战舰作前队,港后伏军,陡涉崖顶。火光焰上,而贼舟傍崖,舟重膠沙不即拔,又蓬杆摺叠,易于延爁。贼思易舟走,而三匝舟师突入,四窜不及,遂擒贼首李光头,尽毁其数十年营房、战舰。而许栋溷水卒中驶驾小舟,截乱以济。而道南公绕港督师见之,曰:“次必贼首也。”提槊迫之,覆其舟,果擒许栋。屿壁尽赤,溺者无算,所弃衣甲、械杖数十余里,而贼势悉平。
以上材料,出自家谱,有可能对先祖功绩有所渲染,但对于双屿港之战史料是不无补充和参考的价值。
5、于传记中记录了明末清初海禁时象山沿海居民“内迁”的事件,反映了“内迁”给人民带来的苦难。
象山历史上遭受过洪武年间的南田居民迁徒、清顺治十八年沿海居民内迁和道光三年南田居民第二次迁徒事件。这些迁徒,历史虽有记载,但是缺乏象山实际的迁徒案例。近年来在对象山家谱研究中,发现月楼黄氏家谱、石浦番头葛氏家谱等都有这方面记载,为象山对历史迁徒事件提供了可凭研究资料。《象石吴氏宗谱》的《明思荫千户冠带间住台星公传》一文中,更有详细记录:
我朝命大将军宜公尔德、大司马苏公纳海,搜捕山谷,禁民出洋采捕,而辛丑(顺治十八年,1661)闰七月诏徙沿海居民于内地,刻期尽徙,毁拆域池署宅盧,无或敢缓瞬息者。时远近居民感公之德,皆愿往从迁。公悉麾之,宏曰:“大兵鞭策,尔辈各逃尔生,毋念我老人。”众皆恸哭,犹有依违不忍离者。公命其肩辎重行李,每一人一肩,而以其半予之。二老人白发鬔松,扶携榰杖,率诸子妇踉跄徒步,日走百里,沿途店舍一空,绝无居人。将至域西郊,腹饿不能前,见郊外一磐石与儿诸妇孙曾坐草茵,出糗粮列石上,攒共食之。公曰:“吾昔见人有匮者以济其匮,而我终不匮;今我匮无可告匮者,此岂天道哉!福盛祸倚;祸延福伏,惟修德足以回之天道好还,理固有然。尔曹皆读书明理,当安吾素。吾以前朝遗民,叨居世胄,茹蘖食微亦吾素也。诸子妇其安之爰侨居于栖霞观之西矮屋数椽。
《明储赠安人徐太夫人传》载:“一经沧桑,再遭播徒,致垂白之老鬔鬆徒跣,侨居西城栖霞观之左居,平素积荡洗无存,而数椽矮屋短墙周遭,每静夜漏残,纺车操轧,声辙户外蓄食指繁盛而力工糊口,猶恐不给也。”
上述文字,是笔者所见迁徙文字中写得最详尽、具体且生动的文字,既有历史背景交待,更有家族一路迁徒的情景描述。吴氏一家从石浦迁之县城,居于丹城栖霞观之西矮房数椽,其凄凉之状可见。吴氏是石浦一大族之家,尚且如此,只一般小民之流离失所可想而知。
另有一篇《荆山公传》。荆山公,名吴王尹,字尹玉,一字荆山。传载:“自幼失怙恃,育于王父母,时遭明季海氛之难,迁遣无常,家日落。伯父三皆他徙谋生,而公父母以季子故独依王父母居焉。康熙壬寅公生而父母即相继而殁。越丙午岁而王父母又以寿终,公以五岁孤稚,焭焭失依而志气介傲,寄事于诸伯父,少不合即弃去,穷子无聊,早失学。”也反映了迁徒给儿童带来的苦难。由此可窥见一斑。
6、家谱记录了康熙展复时,家族回迁石浦的情况,为象山回迁展复提供了事实依据。
顺治十八年(1661),奉遣沿海居民,象山沿海村社居民包括石浦尽迁。全县只存十有六里。康熙九年(1670)开始展复,象山东乡、钱仓、朱溪、龙屿、西乡、下沙、下沈、西周、南乡、马岙、关头等先后展复,开增四里。二十三年(1684)展复昌国卫、石浦等处及黄溪、淡港、湖头等海渡,又增二里,凡二十二里,分为三乡十牌一甲。《象石吴氏宗谱》《例授威武大夫卫籍千总伯庵公传》中吴元镇,字国宁,一字伯庵,世玉公之长子。记叙了展复时回石浦一段经历:
顺治辛亥七月,曾袒尚济公遵清野之令,絜家尽徙于台之宁海。后海氛静息,渐徙以东溪为界。既而尽复海隅,听民复歸故土。世玉公念历代封瑩皆殡石浦,而先世莅浙发祥实基于此,因踰岭涉险,日走百里,见山城缺落,沙碛堆跺,求昔之栋宇垣墉,门庭除圮荡然无一复存者,蓋兵燹之祸烈矣!寻故址,相旧基,诛草剪棘,结茅数楹,分移一支居焉,渐次扩辟于吾宗之所有,恢复十之三四,而凡吴氏封瑩亦时加修整省扫无缺礼,询所称石浦继起之祖,生三支,公其长也。……公生四子,皆能守其家。吾宗自迁遣后,先人遗业委为荒荆,得公父子相继,重兴旧观,占者清之,弃者复之,宗支有零丁者振庇之,绵绵延延,子孙勿替,将毋失为望族也。
这是一个世家大族因迁徒而颓败的景象,更何况小小百姓?不能不说,朝廷的迁徒政策给人民带来的灾难是深重的。
三、《象石吴氏宗谱》文化价值
《象石吴氏宗谱》草创于明,成于乾隆年间,历经四修。不仅保留了许多象山古代重大历史事件资料,而且也保留了象山古代许多文化资料,包括气象、灾害、风俗、救助、水利、人文等各个方面资料,堪称宝库,有待一一发掘。今重点选择几点,略以介绍。
1、介绍天启丙寅(1626)至崇正(祯)改元象山天象怪象及海上救难。
《象石吴氏宗谱》中《明恩荫千户冠带间住台星公传》载:
天启丙寅、丁卯(1627)连岁无雨,饥馑薦至。崇正(祯)改元(1644)
海飚以三日,铜瓦水高,挟陂塘而奔,蜃蛰四起,降洞之出山者瀖溃而下,山海相搏击,骴浮蔽浪。会公赍载归驾所乘舟率长年拯溺,每拯一人,则量弃所载,懼不容也。及拯满而载已尽。暨十三年(1640)五月十日,降赤雨,大饥,斗米500钱。姜学录诗云:“五月十日天风腥,腥风猎猎阴云生。血雨腾空飞赤线,啾唧百鸟不敢鸣。山鬼跳踉山石裂,大港小港争流血。雨收云敛赫曦临,田禾焦叶迎风爇”盖纪异也,公(台升)甚忧之。
2、介绍崇祯十三年(1640)冬至崇祯改元时期象山石浦大厉饥及吴一鹏(字台升)赈灾事迹:
冬又大厉,公赈以糜。凡执厉来者悉纳之,或以传厉告公……是时国运方百六天变日至父老尝言辰水辰旱,土败而民散以济水当戊辰(1628,崇祯立),而血雨。则在庚辰(1640)也。然而天有以灾,人则弭之,国固不可支,而闾里草莽及相芘而依维之。自鼎革后,公每于故交之贫者倍相周?,宗人戚友凡有婚嫁死丧者求即应之,里中寒土每岁除为赡卒岁之赀如恒课。然远近来告糴者,至则留以膳,勿使枵腹去。夫天地生财,莫之长短,然而人每生于羸而死于绌。当夫五金在地,遇而勿视,而一经筐箧遂资之为口体服食舟车栋宇之具乃其赢者尝至挥弃,而不足者铢铢焉。此在盛平俱有之,而丧乱尤甚,彼夫豪奢之俗,冬食藓薤,晦布星月,一饭十金,犹嫌於茹啖而有如儋石不充,暂借升斗即以之。摩腹而有余,是升斗之惠重于千仓一勺之濡,宽于四溟也。浦城有公,吾知昌石远近闻无有饥溺者。
3、记叙明末象山石浦吴氏建有茶园的历史,反映了当年繁华与海禁迁徙后颓废。
吴圭齐有《与弟荆山重游茶园记》一篇,记述了吴氏明崇祯年间在石浦建有茶园,类若今之花园。园中有名目繁多茶花,“遍及名茶如鹤顶、马腦、宝珠、石榴、杨妃、云護、踯躅、茉莉、正宫、赛宫、真珠、串珠以及一捻红、照殿红、千叶白红之类。高者丈余,低者三四尺、八九尺不等。枝干交加,蕊叶连荫,四季分葩,八节吐艳。一岁之中无月不花,以余额之中无花不盛,而又石巧于取态,树巧于蔽亏,卉草巧于盼睐,亭馆巧于位置,皆攒嚮拱合,以助名花之胜。”茶园规擘匠制,有“深月春风阁”,可登阁远望,烟波苍茫,水天一色;樯帆绎络,鸥鹭浮沉,岛屿积翠,历历可数。但顺治十八年海禁内迁后,故园深月春风毁烬无余,迹石亦多倾圮,卉草杂树砍伐殆尽,亭馆无一存者,独古茶一本,老干渐赤,苔藓蚀、萝茑封,风光不再。
4、谱收吴?齐《上马石崖父师浚河议》,记叙了象山南庄平原大河东、西、南凡三为経,支河二十有九为维详细的记述以及十二条浚修河道施行建议。
马受曾,字念功,江苏溧阳进士。康熙戊戌(五十七年,1718)任象山县令,创议浚河,令邑绅士公陈条款,吴?齐由此上议。对于浚河当时有三说:一宜浚大河;二宜浚支河;三宜大河、支河当一时并举,略分次第。吴持第三说,分陈利弊。对于河道,吴氏了如指掌,对于今人了解南庄平原历史河道走向,大有裨益:
南河起自城南门外,接东西濠河,西通油车河,过汤家桥又通白石?,过新桥又通詟擔浹及马家堰,过大桥又通杨家河、象山河至王家桥过横塘河而止。东通应家浹、双浹池过半河庵又通高桥里史家?过隔河俞通下史家?,又折朝宗碶而止。东河起自沙溪,左首受姚家河、梅溪河、龚家河、木杓浹、梅家浹至崇家山前河入主簿河而止。右道接应家浹上下半河、史家?诸河直至百丈岸碶而止。西河起自岡泾河东折长浹河上桥白石?又西折张家桥、里新桥,又接黄家墖河汇入白鹤庙前河通沙河又东折犁脚河、欧家河西接朱水溪徐家河山头桥,过牛桥至胡家碶而止。三派横直计算约四十余里,细分段落河流则有经有纬,河身则有宽有狭,其交贯之势若网在纲,其分布之形如丝在机,兴则并兴,竣则皆竣,酌高下低昂之形势,略分次第,一临百和,使三河之血脉以通然后三碶之咽喉自顺,而二堰亦巩固弗坏矣。
具体施工,吴提出十二条建议:设董事、造细册、督人夫、立椿牌、定协差、树大旗、发号令、照田计工、统一高低、供应茶水、限工时、恤勤劳等。
这份上议为研究南庄平原历史浚河提供了详细资料,是一份珍贵的历史档案。
5、介绍了清初象邑教育、读书“四友”及吴宾玉读书为人故事。
吴宾玉,名宾,字宾玉,庠名?,一字圭齐。博学强记,家故多藏书,遭乱散佚,仅存者亦多脱简不可读。君从书肆中翻阅默识,归葺补成书,无所遗亡。入清以来,东南归附而余氛犹炽,海邦尚非宁宇,声教来讫,督学、使者或五岁一临,或十岁一临,案无常期,而入学额数每县止以二名,且试覆非仅书艺又杂试以经义策伦,无定制。吴宾玉以第一人补博士弟子员,屡试辄高等食下士之俸。时士习狃於八股,沿袭烂套,无有知古学者。宾玉与同邑钱公陶云、倪公振之、陈公麓亭称为“四友”。钱公长于宾玉,为乡先达,称忘年交;而振之、麓亭相肩随,各执旗鼓,大倡诗古文之学。每高会,钱捷(字陶公)坐上坐谈古今治乱因革。吴宾玉出片言中之,简核谛当,洞豁竅要。诸人聚谈不已。吴宾玉好读书,“勤勤切切,必过丙夜。书室临缨溪,夏夕多绳蚊,以两足驻瓦罈中,手执卷吚唔。临溪多种竹,竹中鸱声与公度纸声,声声想和,而公声犹不辍,恒至达曙,不觉其倦。”钱捷,字月三,又字陶公,象山人。顺治九年(1652)进士,曾典试粤中,聘请宾玉参与衡评文卷,吴宾玉因母老坚辞。后钱捷以布政使参议江苏粮储,邀宾玉赴江苏一游,宾玉“亦绝不一答”其性耿介慷直。后设席“天葩馆”,一时从游者众多,皆俊彦里人,称为吴门弟子。
以上文字,反映了清初象山教育情况,对吴宾玉读书、为人作了栩栩如生的介绍,不失为文化教育方面重要的资料。
6、介绍吴氏倪太孺人事迹,以及资政大夫、礼部左侍郎、天台齐召南的《祝贤节吴母倪太孺人七旬寿序》《祝吴太母倪太孺人八秩寿序》。
倪太孺人,是吴氏家族中重要女性。倪太孺人,吴荆山之妻,倪氏振卿之长女,家本素寒,生而贤淑,以针凿黹佐饔飱未尝出捆外,鄰人亦罕见之。归于吴氏,年甫十七,以女红佐夫,辛勤操作,支撑十年。其夫抑郁不得志咯血而死。孺人才年二十有九,子元锦甫十一岁,女鏻姑甫九岁。夫病笃时,谓孺人曰:“吾幼失怙恃,育于王父母(爷爷、奶奶),两世单丁,苦读书不能博一衿,簏中多爛本。能为我抚此子,以上继书香乎?”孺人曰:“能。”夫笑曰:“吾固知子能也,但苦于锥地,宿粮不能存活。”孺人曰:“吾十指在,君无忧也。”遂泣而瞑。孺人拮据治殓,具不作佛事,停柩于矮屋中室,然家实窭,先世遣迁后,遗芜田数亩于石浦,命子元锦往收之。冒风雨中往返二百里,两足皲裂。孺人以汤洗之,且洗且泣。元锦曰:“母无忧,儿顶天立地,脚跟自稳。”母子相持大恸。另谋生计,家中酿酒。常磨曲麦至夜分,孺人拊单旋转,女儿鏻姑添掬,悬一灯于灵几上,锦儿执书朗诵漏尽。体倦则以布裙围竹杌子,罗卧于缸足。鸡未鸣则促起,添灯操持如故。间与鏻姑作布鞋鬻于乡人,换柴薪一岁灶火。时酒税甚严,里正册名报官。适印山萧世衡莅任(邑令),元锦十三岁充税户过堂。萧知县以为伪,后来了解孤寡实况,豁免户税,并以苦节之贞额题其门。元锦捧以归,孺人曰:“苦,吾分耳;节不敢矜。”且以赁居未悬。后萧知县离任进京,元锦送于黄溪渡口,叮嘱其励志读书。孺人以篾簟隔厨房左侧令作寝处,以潜心读书;又撤旧帐与之而麻缕旒裂不能受针线处缀纸以糊其隙。元锦年二十二娶妇周氏。孺人造酒昼晒夜筛以蒸淘灌瓮,既无力佣雇,皆亲力亲为,十指沥漉,独鏻姑佐之入封埕壇藏弃,故屡病屡愈,勉强支持。迨戊申(雍正六年1728)遍体疼痛,骨瘦如柴,积累致瘵。子女媳妇朝夕奉侍,女鏻姑祈祷愿减己寿增母寿。自是孺人肢体复旧,精神更倍于前。以资余鬻典洋田,教督以茧丝出易布棉,勤勤恳恳,家业渐丰。元锦受母命,迁屋居于城南小河头,专心举业。甲辰(雍正二年,1724)受县令马受曾荐,入县庠。倪孺人忠孝节烈,例得请旌,但命元锦亟力止之。县令张珽令本家建坊旌表,里人多荣之。孺人尊重公婆,每于生讳辰日以及岁时伏腊必亲烹而祭。有姑适汤氏生二甥,长无嗣,次生一子,名简懋。长甥妇爱一养子,家产尽予。遂简懋居外,苦无所依,孺人鞠育之以养以数者十年,为谋婚。族孙山泰幼孤,孺人携归聘室,李氏亦孤,因并育于家,视同己出。长,俾完婚姻。生一女,七岁而母又死,孺人又抚之同卧起。头生发?,孺人亲涤之,且为梳洗。教家人慎勿外视。同里就佣者勿以仆隶待之,称呼皆若子侄辈。元锦就郡试,贾一婢归以侍孺人。孺人曰:“此亦人子也,养之当如己女,今畜于家以侍字。”孺人以节俭起家,铢积寸累,破衣残衫至老犹补缀服之,然姻戚族闾有困乏者周济之,凡遇岁祲赈恤或修饬学宫书院、桥梁、道路诸义举,不计资以助之。至于庵院寺观终身不一入,亦不稍假僧尼登门,其严肃如此。家臻顺境,不忘旧苦,守大义不计荣辱,年七十、八十,资政大夫、礼部左侍郎、清《一统志》纂修官齐召南分别作《七旬寿序》《八秩寿序》以赠。
其实吴氏家谱中珍藏的历史文化记忆还有很多,值得后人更多的发掘和研究,这里不一一赘述。